2024-03, 黄中俊:不期久违竟重逢

  我用得最久的书桌,是一张家里请木匠打的枣赤色的实木书桌,从小学一向用到高中。高考温习期间,书桌的有机玻璃板下面压着课表、数学公式、英语单词表,还有其时的明星相片。重庆的热天里,白日家里也得门窗紧锁开着灯。即使这样,桌面仍然热得烫人。每天放学后,我就在密闭的房间里温习,胳膊肘下的桌面都是汗水。高考的压力太大,大约是为了找一个心情发泄口,我用削笔的小刀在桌面接近我胸口的边际削,先是削掉了清漆的通明层,然后削掉了色漆,后来连腻子也削掉了,终究削出了一个拇指巨细的缺口,原木色露了出来。爸爸发现缺口后问我,你为什么削桌子?我说:我烦。我认为爸爸会经验我一顿,成果他什么也没说。

  上大学后第一个寒假从上海回家,与家人、教师、同学相见的激动完全在我意料之中。我没想到的是,当我看见我的书桌、看见简直被我遗忘的那个缺口时,我像触电相同,悲喜交集。我用手抚摸着那个凸凹不平的缺口,回忆起其时用小刀削桌子的心境,心里满是感谢和疼惜。后来,我走的城市渐渐的变多,回家的次数渐渐的变少。每次回家与我的书桌久违重逢,我都会坐在书桌前重温往昔。时刻久了,那个缺口现已变得滑润,看不出原木色了,而仅仅黑乎乎的一团,成为了那段奋斗年月无法消灭的印记。

  与我的书桌的第二段久违重逢,发生在留学时期。2000年7月,我较正式开学的9月早两个月抵达温哥华,租住在校园邻近民宅的半地下室里。我平常上开学前的准备课程,周末则四处淘二手家具。我的书桌便是我在Yard Sale 中淘到的宝物。书桌是预制板的,黑橡木色,桌面广大,两头有很大的抽屉,八成新,而且十分廉价,只需5加币。我请卖家帮助运了回来,空荡荡的房间开端有了日子的气味。阳光透过墙面顶端窄窄的小窗照进来,柔软地照在书桌上,温暖了我住在半地下室的日子,也温暖了我孤寂的留学初期。

  但是,正式开学之前,我却接到研讨生住宿学院的选取告诉,而这个学院的宿舍是配家具的!我所以把书桌留给了同屋、来自上海的周同学。一年后,周同学赴英国做交流生,又把书桌转给了同班的来自青岛的冯同学。一年半今后,冯同学回国,又把书桌还给了我——而那时我已完成学业,完毕了住宿学院的日子开端租住公寓。

  那天,当我在等候运送书桌的卡车抵达时,那种倚门张望、翘首以盼,那种忐忑不安、七上八下,一点不亚于等候一位经年不见的朋友。总算,这张书桌在与我别离两年多后又曲折回到了我的身边,我逼真领会到了什么是“犹恐相逢是梦中”——我围着书桌转圈,细心审察,用手悄悄摩挲桌面,似乎摩挲我初到温哥华住在半地下室的年月。

  大学毕业后,我曾在北京人艺工作过。那时,工作室里的家具、物件都十分老旧。我的书桌是那种旧式的木头书桌,桌面既宽又深,抽屉特别多。书桌乌赤色的漆色现已褪淡,玻璃板下的黑皮革现已发旧,给人一种前史的厚重感。搭档们对我说,这曾是焦菊隐的书桌!

  正如焦先生的儿子焦世宁后来所说,这张书桌是“人艺许多重大事件的见证物”。那时血气方刚、正做着艺术梦的我,在人艺风格的缔造者焦先生用过的书桌上从事人艺风格的记载、宣扬和研讨,这于我真是一件特别夸姣的工作。

  脱离人艺后再次见到我的书桌,已是二十多年后在北京人艺博物馆。站在书桌前,我有种“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”的感觉,由于咱们都不再是最初的容貌,我已年月老去,而它也益发老旧。在我之后,书桌在其他的职工中曲折,人艺的院长任鸣也用过它。书桌简直看不出本来的色彩了,皮革已磨蚀得掉屑了,桌身也有了修修补补的痕迹。我围着书桌上下审察,蹲下身来抚摸它,乃至翻开抽屉想寻觅一点往昔年月的痕迹,以至于工作人员跑过来问道:“你干吗?!”当我终究承认这便是我用过的焦先生的书桌时,我心中无限慨叹:当我走遍千山万壑归来,你却仍然在这里等我!

  一张书桌,就如一个人相同,常常只能陪我一段旅程。这些书桌见证了我不断前行的人生,但完成使命后它们都会远去,即使不期然间久违重逢,终究也会完全消失,再无重见之日。

  最近,我移居新的城市,敞开了一段新的人生。所以,我又有了一张新的书桌。(黄中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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